大伙儿知道吗？有些雨落下，就再也没法晒干了。1989年今村昌平拍的《黑雨》，讲的就是这样一场雨——它裹着核辐射，落在1945年的濑户内海宝钜证券，也落在无数人往后的日子里，潮乎乎、沉甸甸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故事得从那个改变一切的清晨说起。1945年8月6日，美国往广岛投下原子弹时，姑娘矢须子正坐船去看叔叔重松。船行到濑户内海，天忽然暗了，黑黢黢的雨点子砸下来，黏在船板上、衣服上，像泼翻的墨。那时候没人知道，这雨里藏着要命的东西——每一滴都带着核辐射，落在哪儿，就给哪儿刻下了倒计时。
后来重松夫妇带着矢须子，还有重松的老母亲阿金，回了福山市的小岛老家。本以为是归巢，没想到村子早成了“伤兵营”：张婶的胳膊总在流脓，李叔一到阴雨天就咳得直不起腰，连小孩身上都长着奇怪的红疹子。这里的空气里，除了海风的咸，还有股化不开的苦——原子弹的“后遗症”，像藤蔓一样缠上了每家人。
展开剩余79%重松是个倔老头，看着乡亲们遭罪，他红着眼圈说：“不能就这么等着。”听说吃鲤鱼能治辐射病，他咬咬牙卖掉了祖上传下来的地，拉着儿时伙伴挖鱼塘、养鲤鱼。鱼塘的水浑黄，鲤鱼甩着尾巴游得欢，可重松蹲在塘边抽烟时，眉头就没舒展过——这点鱼，哪够填那么多窟窿？
村里的日子，苦得各有各的模样。冈崎家的悠一，原本是个机灵小伙，自打听见原子弹爆炸的巨响，就落下个病根：只要公共汽车引擎声一靠近，他就攥着拳头嘶吼，像被火烧着似的。一家人守着个巴掌大的杂货店宝钜证券，货架上的酱油瓶都蒙着灰，赚的钱刚够给悠一抓药。池本家更难，儿女被送去城里酒吧做事，夜里回来时，鞋上总沾着酒气和委屈，池本夫妇则躲在后院，偷偷做点零碎活计，腰弯得像张弓。
最让重松揪心的，是矢须子的婚事。那个年代，“广岛来的”“淋过黑雨”，比骂人的话还刺耳。媒人领着小伙子上门，一听说矢须子淋过黑雨，脸上的笑立马僵了：“这往后生娃咋办？”矢须子听着这些话，总是低着头绞衣角，手指把布都绞出了褶子。重松急得半夜睡不着，翻出矢须子的日记重抄了一遍，一笔一画写着：“她只淋了雨，没见着闪光。”可人家瞥一眼日记本，还是摇摇头走了——在偏见面前，解释像撒在石头上的水，留不下痕迹。
日子像鱼塘里的水，慢慢往下沉。重松的老伙计一个接一个走了，有的咳着咳着就没了声，有的身上长了怪疮，疼得直打滚。重松的媳妇也垮了，有时候对着墙说话，有时候抱着阿金的腿哭，神经一天天恍惚。矢须子呢？她悄悄跟悠一走近了。悠一不发疯的时候，会蹲在田埂上给她摘野菊花，两人并排坐着，一句话不说，也觉得安稳。可这份安稳没焐热，矢须子梳头时，梳子上就缠满了头发——黑雨里的辐射，终究还是找上了她。
说真的，《黑雨》最狠的地方，是它没喊“战争好可怕”，就给你看日子。镜头里没有爆炸的火光，只有阿金佝偻着背晒菜干，竹匾里的萝卜干皱巴巴的，像老人的皮肤；没有哭喊的人群，只有重松给鲤鱼喂食时，手抖得把鱼食撒了一地；没有宏大的控诉，只有矢须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慢慢把掉下来的头发藏进袖管。
今村昌平的镜头太实在了，实在得像村口的老槐树。拍鱼塘时，他就蹲在塘边拍，看阳光透过浑水，在鲤鱼鳞上晃出细碎的光；拍矢须子时，镜头总跟着她的手——给阿金捶背的手，缝补衣服的手，抓着梳子停在半空的手。田中好子演的矢须子，眼睛里总蒙着一层雾，高兴时雾淡点，难过时雾浓点，可那点倔强从没散过。有次她去镇上赶集，看见别的姑娘穿着红嫁衣，她站在布店门口，手指轻轻碰了碰红布料，然后转身买了块靛蓝的布——她知道，大红大绿不属于自己，安稳就好。
电影里的偏见，比辐射更像钝刀子。有回重松带矢须子去邻村看诊，大夫一听是“广岛来的”，推说“药没了”；村里办庙会，孩子们看见悠一，就喊“疯子”，往他身上扔泥巴。阿金叹着气说：“死了的倒干净，活着的，得带着‘罪’过日子。”可他们没真认“罪”——重松的鱼塘被污染后，他蹲在塘边哭了半宿，第二天又扛着锄头去挖新塘；矢须子掉头发后，把头发埋在杏树下，然后去帮冈崎家看杂货店，说“我还能算账”。
看到最后，你会发现《黑雨》里的人，都像水里的草。风来了，雨来了，他们弯着腰，可根没断。阿金活到九十多，每天还数着米粒做饭，说“一粒都不能浪费”；矢须子给悠一缝了件新褂子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可她缝得认真，像在缝补一段漏风的日子。
电影结尾没给奇迹。矢须子的病越来越重，重松的新鱼塘也没养活鲤鱼，村里的老人越来越少。最后一个镜头，是矢须子坐在门槛上晒太阳，手里拿着针线，慢慢缝补一件旧衣裳。阳光落在她头发稀疏的头顶，不暖，却也不冷。这大概就是今村昌平想说的：战争会留下疤，但活着本身，就是在跟疤痕较劲。
现在的我们，淋过最大的雨，撑把伞就过去了。可《黑雨》里的雨，落在1945年，却让后来的日子都发了潮。它没教我们恨谁，只让我们看见：一个姑娘掉的头发，一个老头卖掉的地，一个疯子听见引擎声的嘶吼，都是战争写下的欠条，永远也还不清。
所以啊，这电影值得看。不是因为它有多震撼，而是因为它够实在——实在到让你明白，和平不是理所当然的，是那些被黑雨浇过的人，用一辈子的疼换来的提醒：别让雨再变黑了宝钜证券，行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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